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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章 阿望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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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章 阿望

在六合鎮住下的第一夜,秦黛黛是被門外的拍門聲吵醒的。

意識逐漸清醒的瞬間,她便察覺到小臂外側被人輕輕碰觸著。

秦黛黛一轉眸便瞧見昨夜還貼著墻壁的小岑望,此刻正睡在自己身側,小小的身軀在被衾下蜷成一團,與她隔著一掌的距離,只有露出的手背無意識地尋找熱源,輕挨著她的小臂。

秦黛黛蹙了蹙眉,擡手便要將他推開,卻在觸到他冰涼的手臂時一頓。

而今已是深秋,六合鎮又地處北方,夜色森涼。

尋常凡人這個季節早已點上了竈火。

她是築基境修士,自然不畏寒,可小岑望雖有金丹,卻因不懂修煉,身子冷如冰。

“真是麻煩。”秦黛黛嘀咕一聲,將自己身上的被子蓋在他身上,剛要起床,下瞬察覺到什麽,將岑望身上的被衾一股腦掀開。

小岑望的身軀因著冷意輕顫了下,懵懂地睜開雙眼,待看見秦黛黛後,人逐漸清醒,靜靜地看著她,任她扯開自己的衣袖。

秦黛黛方才便察覺到自己竟不痛了,此刻一瞧,果然小岑望之前的傷口在靈藥地徹夜滋養下,已然恢覆如初,只剩下細瘦蒼白的小臂仍骨瘦如柴。

“你終於好了!”秦黛黛真心實意地開心。

她也終於不用痛了。

小岑望睜著大大的眼眸,看著她,似是不解她的歡喜。

門外的叩門聲停了一會兒後再次響起,這次還伴隨著一聲:“有人嗎?”

秦黛黛反應過來,將小岑望重新按回被衾下,穿好裙裳後邊朝外走,邊順手施了個清塵訣,等到走出門去,人已幹凈如洗。

她打開院門,一眼便看見外面站著一個挎著竹籃的婦人和一個孩童,那孩童很是眼熟。

黛黛沈吟了下,想起那孩童正是昨日自己給糖葫蘆的那個男童,想來這個婦人正是隔壁的主人。

“二位是?”秦黛黛不解。

“是新搬來的姑娘吧?長得真好看,”婦人臉上帶著爽朗的笑,自來熟地將手中竹籃遞到她面前,“昨日姑娘給了我家常安一只糖葫蘆和幾塊上好的糕點,昨夜本打算回禮道謝的,但想著夜深了,便今早來了。”

“都是自家磨的豆腐,還請姑娘務必要收下。”

秦黛黛微怔,太墟宗上,人人皆疏而有禮,她的醉玉峰更是冷清,一時之間對這份熱情有些無可適從,好一會兒才道:“不用了,不過是一點吃食……”

“要的要的,”婦人忙道,“知道姑娘不缺這些豆腐,但也算是我一些心意,姑娘可以打聽打聽,我磨的豆腐,便是那兩三歲的奶娃娃都愛吃。”

提到兩三歲,秦黛黛想到屋內的岑望,心緒動搖了下,然下瞬,右臂突然痛了起來。

秦黛黛臉色變了下,忍著痛意勉強一笑:“我……幼弟在房中,我先去瞧瞧。”

她轉身快步回到臥房,小岑望大抵怕弄臟了被衾,已經坐起身來,本完好的右臂有血滲出,染紅了衣袖。

秦黛黛將他的衣袖挽起,果然出現了一道與之前類似的傷口,想來亦是他當年所傷。

所幸只有這一道,比起之前好了太多。

“你究竟受了多少傷……”秦黛黛抱怨,飛快且熟練地擦去血跡,上藥,沒等包紮,便聽見門口傳來婦人的聲音:“哎喲,這麽小的孩子,怎麽傷了這麽大個口子?”

秦黛黛動作微僵,轉身便看見婦人心疼地看著這邊:“姑娘,你這麽包孩子會疼的……”

說著,婦人順手將豆腐放在桌上,接過秦黛黛手中的絹帕,一邊輕輕吹著涼氣,一邊以一根手指墊在傷口前,輕輕包住傷口。

秦黛黛默默在一旁看著,果真比自己包紮的好多了。

“可要小心著些,這麽漂亮的孩子,留下疤就不好了,”婦人驚艷地看了眼岑望,沒忍住又道了遍,“長得真好看,就是瘦小了些,是姑娘的幼弟?叫什麽啊?”

秦黛黛有一息茫然,瞬間反應過來,點點頭道:“是我幼弟,叫……”她剛要說出岑望的名諱,轉念想到他小少君的盛名,含糊道,“叫阿望。”

“阿望真乖,”婦人笑瞇瞇地起身,看向秦黛黛,“姑娘,我就住你隔壁,旁人都叫我一聲吳阿嫂,家裏就我和孩子兩個人了。”

說到此,她才想到什麽,轉身招呼仍在門口的孩童:“常安,過來見見弟弟。”

那胖乎乎的孩童略顯羞澀地挪到吳阿嫂身邊,看了眼床上的岑望:“弟弟,”又看向秦黛黛,“仙女姐姐。”

秦黛黛眨了眨眼。

“你這孩子,”吳阿嫂笑罵,“昨日他回去便說,是一位仙女姐姐給的他糖葫蘆和糕點……”

秦黛黛被喚得心中歡愉,當即便又將一旁矮桌上的糕點一股腦地拿過來,遞給那孩童:“喏,這些都給你。”

床榻上,小岑望的眼珠隨著秦黛黛而挪動著,定在她手中的糕點上。

吳阿嫂忙推拒,但見秦黛黛神色堅決,只好作罷。

那孩童已過了最初的扭捏,紅著臉高聲道:“謝謝仙女姐姐!”

岑望終於動了動視線,冷漠地看向被孩童懷中抱著的糕點,一動不動。

秦黛黛未曾察覺到異樣,但見吳阿嫂分外熱情,又想到自己畢竟初來乍到,還不知要在六合鎮待多久,與人打好交道倒也不錯,便多言了幾句。

交談中得知,吳阿嫂本名叫吳桂香,家中男人死在了煙花之地,她傷心憤怒之下,帶著幼子改了名姓,如今那孩子隨了她的姓氏,叫吳常安。

吳阿嫂還問及了岑望,秦黛黛只好說是出生後便體弱多病,自幼身子瘦小,至於身上的傷,則是前幾日趕路途徑山林大雨,馬車側翻所致。

吳阿嫂很是熱心,直說這孩子怕是犯了太歲了,恰好鎮上有一處生祠,是為一位妙手神醫所建,靈驗得很,周遭十裏八村都會來此祈拜,還說待用過晝食後,親自帶秦黛黛二人去拜一拜。

沒等秦黛黛回話,吳阿嫂便帶著常安歡歡喜喜地走了。

秦黛黛仍站在房中,心中湧起一股奇異的新鮮感受,好一會兒她回過神來,轉眸便看見小岑望正望著矮幾上空瓷盤出神,不知在想些什麽。

“看什麽?”秦黛黛不解,從芥子袋中又拿出幾枚糕點擺上,“不是還有很多嗎?”

小岑望擡頭望著她,又看向盤中的糕點,抿緊了唇。

晝食秦黛黛只溫了下昨日的甑糕,又將餘下的雞肉削成小塊與吳阿嫂送來的豆腐拌在一起。

她好奇地嘗了下味道,豆腐很是鮮美,雞肉格外清香,只是不知為何,湊在一起味道反而怪異起來。

秦黛黛轉頭看向岑望:“能不能下地?”

小岑望的瞳仁動了下,安靜地下了床榻。

這是他變小後初次行走,走得很是平穩,只是小小身軀掩在中衣下,空蕩蕩的,顯得越發瘦小了。

他走到她跟前,大抵只到她的大腿,隨後艱難地自己爬上高凳,幹凈漂亮的小臉因為吃力微微漲紅。

秦黛黛將雞肉拌豆腐拿到他跟前:“多吃些。”

小岑望默不作聲地開始用食,仿佛察覺不到飯菜中的怪異,直至將整盤菜吃完大半,秦黛黛忙將餘下的拿過來:“夠了,你莫不是不知撐?”

小岑望擡眸看著她,沒有言語。

用過晝食,吳阿嫂果真帶著常安來了。

秦黛黛這次未曾抱著小岑望,只讓他自己慢慢地走。

吳阿嫂囑咐常安:“弟弟身體不好,好好照顧弟弟。”

常安被委以兄長的重任,鄭重地點點頭,本想牽著岑望的手,但見他冷漠的表情,不知為何心底犯怵,只乖乖跟在他身側。

吳阿嫂口中的生祠,是一個並不算大的祠堂。

裏面供奉的,是一位名喚文鶴的神醫。

聽吳阿嫂所說,文鶴神醫有慈悲之心,能醫白骨,活死人。

十餘年來,次次救人於災病之中,無數性命垂危的病人,都被他從閻王手裏搶了過來。

當年六合鎮時疫橫行,便是這位神醫只身入疫地待了半月,耗費心血熬制出了解藥。

時疫過後,六合鎮便為神醫供上了生祠,幾次祈拜靈驗後,這裏至此香火不斷。

等到幾人到了祠堂,果真見到不少人在跪拜,除了附近的村民,竟還有遠道而來的豪紳貴族。

秦黛黛看著生祠供奉的人像,心中不免有些動容。

修士若得生祠,享萬民供奉,便可從生祠汲取地脈靈力。

可得建生祠有多難,她自是知曉的,而今一介凡人能享生祠待遇,怕是為百姓造了大福了。

吳阿嫂早已虔誠地跪在一旁祈福,秦黛黛也隨之拜了一拜。

便是活潑的常安都老老實實地跪在蒲團上,認真叩拜了三下。

只有小岑望,站在秦黛黛身側,看著生祠上供奉的人像,神色冷淡。

想到這人往後便是神玄宮道君,三界之首,有幾分傲氣倒也平常,秦黛黛未曾在意。

從生祠出來,原本晴朗的天不知為何變得陰沈起來。

吳阿嫂擔心下雨,回去的腳步都快了些。

未曾想才走了不到一盞茶的工夫,天色又晴朗起來。

幾人的腳步也隨之放慢。

不遠處,幾個村民正看著這邊竊竊私語:“那不是吳寡婦和那位新搬來的?”

“聽說身側那位是她的私生子?”

“穿得這般金貴招搖,只怕是哪家的妾室被人趕出來了。”

“吳寡婦死了男人便給孩子改姓,那女人還同她走得這般近,怕是一路人……”

“你們幾個長舌夫,鬼扯什麽呢?”吳阿嫂脾氣直,聞言氣罵,“平日裏奸懶饞滑,成日聚在一塊編排人,人家分明是姊弟,偏造口業說是私生子,也不怕閃了舌頭!”

“一群晦氣東西!”

罵完吳阿嫂不忘安慰秦黛黛:“黛黛你莫要難過,這群長舌夫每日都背地裏嚼人舌根,等著不定哪日便遭了報應。”

秦黛黛昨日便聽過這些風言風語,昨夜睡去前也曾思索過此事。

人界和修界其實也有共同之處,那便是對強者的畏懼。

只是修界是高境界者對低境界者與生俱來的威壓,而人界之強,卻是強在權力。

於六合鎮的村民而言,最大的官莫過於那縣衙中的知縣。

看著吳阿嫂氣憤的臉色,秦黛黛搖搖頭:“阿嫂,我無礙。就是煩請你幫我照顧著些阿望可好?”

吳阿嫂不解:“黛黛,你要去哪兒?”

秦黛黛低頭看了眼小岑望,他也在擡頭看著她,唇緊抿著。

黛黛笑了笑:“阿嫂,傍晚你便知了,麻煩了。”

*

貼在縣衙門口的懸賞告示被揭了!

消息傳到六合鎮時,已是傍晚。

如今深秋,落日後便逐漸昏暗,各家煙囪的炊煙在煙青色的天色中飄著。

早已農閑無事的村民聚在一塊,正商議著此事:“你說,那揭告示的是個修士,縣正親自正衣冠出來相迎的?”

“修士?那修士是何種模樣?”有人驚嘆,隨後惋惜道,“唉,咱們這兒幾十年前還出過不少有靈根的修士,這些年竟再未出過……”

“聽說好看得和仙子似的,還當眾顯示了一番神通,能禦劍飛行,還能以氣當劍。”

“既這般厲害,為何到咱們這兒來?”有人奇怪。

“大抵是路過吧,發了善心便給咱們捉妖了……”

幾人正圍著知情之人打聽時,卻聽一人突然道:“比那新搬來的女子如何?”

這人話音剛落,便有人嗤笑:“那女子只怕是被哪家老爺趕出來的妾室,穿金戴銀,還抱著個私生子,她若是修士,我便是、便是那神仙宮的大道君……”

“那是神玄宮。”

“管它是什麽,反正那女子一看便不是良家……”

這人的話未曾說完,便見一對身著捕快衣裳的人馬簇擁著一架馬車朝這邊跑來。

眾人不解。

下瞬卻見身著青色官服的知縣匆忙下了馬車,口中仍道著:“快些,莫要讓修士等咱們。”

眾人見到知縣紛紛大驚,匆忙下跪叩拜。

而後便聽見天上一聲長劍吟鳴的聲音,悅耳婉轉,緊接著一道奪目的白光劃破暗沈的天幕,飛白劍穩穩停在眾人前。

淺桃色裙裳翩翩飛舞間,秦黛黛自飛白劍上飛落,迎著所有人驚呆的視線,將一只妖物從身後扔了出來。

眾人定睛一看,一個還未化形的黃大仙被符箓貼著,一動不能動,只有口中不斷地求著饒……

*

不遠處的院落門口。

奉母命照顧弟弟的吳常安正玩著泥巴,樣貌精致的孩童冷淡地站在一旁。

“阿望弟弟,你不玩嗎?”常安不知問了多少遍了,擡起頭看著他,卻見方才還面無表情的孩童,此刻目光隱隱有了絲波動,正看向不遠處。

“你在看什麽?”常安扭頭看過去,隨後不覺張大了嘴巴,呆呆地看著秦黛黛出現的地方:“阿望弟弟,是仙女姐姐……”

小岑望目不轉睛地看著禦劍歸來的女子,眸中少見地劃過一絲詫異。

他能看出,她似乎因為他的傷而痛楚。

他以為他的傷好了,她便不會再回來了。

“阿望弟弟,仙女姐姐好厲害啊,”常安癡癡地感嘆著,而後又補充,“又好看,又厲害。”

岑望只望著正和穿官服的人說話的女子。

常安喃喃:“仙女姐姐要是我娘子就好了。”

說著想到什麽,轉過頭看著岑望興奮道:“阿望弟弟,以後我給你當姐夫好不好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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